轿子里是没法再呆了,下人们正忙着把湿了的坐垫毛毯拿出来烘干。白宇干脆拖着虎子随便找块大石头,按住虎子肩膀,就把他压坐在石头上。
要帮虎子洗脸这件事情,白宇很执着。
其实虎子知道自己并没受什么伤,脸上沾的这些个血迹污渍也不是他的。只不过看白宇兴致勃勃的样子,怪可爱的,也就由着他去了。
石头不是太高,虎子蜷着腿坐下,还得仰起脸,月光洒进那双楚楚动人的大眼睛里,晃得白宇一阵眩目。
绸帕触感细腻,沾了水,一丝丝凉意划过额头耳畔,虎子的眼睫不由自主地一阵乱颤,睫毛不小心刷到白宇捏着帕子的手,毛茸茸的触感,让白宇下意识的又拿手蹭了蹭。
两个人俱是一怔。
刚才那一吻可以说是意外,那这次摸人家眼睫毛要怎么算……
白宇绞着帕子,一双亮晶晶的眼,左看看,右看看。
“啧,今晚月亮怎么这么圆!”
看白宇明明窘迫得要命,却没头没脑的蹦出这么一句吐槽来,虎子噗嗤一下就乐了。
笑得眉眼弯弯,连眼睛里的满月,都被挤成了上弦月。
要命啊,这奶娃娃竟然还是个会笑的!可你别在月色下笑啊啊啊啊啊啊。
白宇觉得他血槽都空了。
“喂,奶娃娃,你成年没啊?”
“我叫虎子。”
“好,那你成年没啊?”
“……比你大。”
“不可能吧,你哪比我大了。”
“……哪里都比你大!”
白宇觉得自己好像被这个奶娃娃给鄙视了。
他低头看看自己,再看看身边那位,撇撇嘴,突然不是很想聊天。
待脸和手都擦洗干净,白宇拽住虎子的一只圆手,就要把他的衣袖往上橹,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震开。虎子拢住袖口,悄悄把手腕往里面藏了藏。
“不用了,谢谢。”
“干嘛突然这么客——哎?你,这就……走了?!”
白宇看着虎子仓皇离开的背影,挠挠后脑勺,不知道自己是哪句话得罪这奶娃娃了。
啊,不是奶娃娃,是虎子,还是个能给他当哥哥的虎子哥。
帐篷隔绝了月色,里面漆黑一片。
虎子一圈一圈卷起袖口,手指轻轻抚上手臂。那里的触感并不光滑,布满了细细碎碎的伤疤茧子。
早知今日,当初戴个护臂就好了。
经过这一天,虎子对“早知今日”这几个字,有了特别特别深刻的感触。
手肘在刚才打斗的时候受了些擦伤,血液凝固,把衣服粘在伤口上。
虎子不似以往那样蛮力扯开,而是一丝一丝,小心翼翼,就像个爱惜羽毛的天鹅。
身体发肤,受之父母。
可是父母这个词,离虎子太远。
而师父这个人,看上去也并不是很鼓励虎子在意他自己的身体发肤。
所以这么些年来,他也没觉得自己就这么粗糙的活着有什么不好。师父不也破了相,缺了手,还活得好好的吗?
然而如今,虎子好像有了那个想让他好好珍惜自己发肤和生命的人了呢。
抿抿唇,拍拍脸,虎子的嘴角悄悄翘起,笑出了满室的茶花香。
几缕调皮的香味儿,顺着帐篷的缝隙飘出来,钻进隔壁白宇的帐子里,让白宇有一瞬间,动弹不得。
谁托马大半夜的放毒啊,还让不让老子好好睡个觉了!
白宇窝在榻上辗转反侧,满脑子都是虎子那双盛了月光的笑弯了的眼。
“前方山路不好走,咱们改道从邺城绕吧。”
白宇一本正经的抛下这么句话,然后就带着队伍往右侧岔路上拐。
虎子有些傻眼。
没听说过走镖的要放着近路不走,偏偏去就那又远又鱼龙混杂的镇子里面钻的。
右边那条路,他,没提前清理啊!
这位白家小公子怎么不按套路出牌。
“白公子,车马也累了,不如大家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在上路。”虎子掀开轿帘,冲着前方那个一本正经的身影喊道。
“奶娃娃累了?”
“我叫虎子。”
“好,那你累了?”
“我不——”虎子想了想,又改了话头,“嗯,有点累。”
“大家停下休息!”白宇扯着嗓子一声令下,队伍就在路边停靠了下来。
虎子也说不上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,他就觉得,要是他说他不累,可能白宇就会坚持继续赶路了。
有些,被特殊照顾的,美滋滋的幸福感。
虎子偷偷低头笑,白宇又开始能闻到那扰得他睡不着觉的茶花香了。
要命哦。
赶紧到邺城吧!
白宇要绕路,确实有别的原因。
邺城的小倌馆举国闻名。别误会,不是白宇想去找小倌,他是要寻药。
原本白宇是计划着把货送到地方,返回的路上开个小差,拐来邺城拿他想要的东西。
可是最近白宇发现他的身体越发的不对劲,怕不是第一波发情期要提前来了。
再没有药物控制的话,他不知道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。
邺城有家淘宝斋,他家秘制的一味药,在坊间口碑很是不错。
这药的效果在于让O的信息素产生像A一样的压制效果,但因为伤身,被朝廷列为禁药。
不过这禁药在这小倌馆盛行的邺城里,倒是畅行无阻。
毕竟,有市场,就有买卖。
至于伤身什么的,白宇觉得自己头好壮壮抗霍霍,没在怕的。反而要是被人发现他白家独苗是个O,二十岁以后让他乖乖窝在家里,那他还不如死了算了。
白宇瞅了个大家伙都不注意的机会,偷偷潜进林子里,打算先单枪匹马的抄个近路去把药买了,省的一会儿都进了城,人多眼杂的万一被发现的话,那多难为情。
“你去哪?”
虎子打林子对面走过来,严严实实挡住了白宇的去路。
“呦,你怎么打对面过来了?啊,你也去解手了对不对?”
“嗯。”
“诶?你怎么跟着我?我就是去方便一下,你回去,回去吧。”眼见着虎子一转身,掉过头就变成跟白宇并肩前行,他赶紧把这尊神往回赶。
开玩笑,带着刚被鄙视过哪都比他大的人去买那种药?还不如让白宇直接死了算了。
“我保护你。”
噗!白宇对这奶娃娃口口声声的要保护他的说辞已经无力吐槽了,这一路被白宇娇滴滴的伺候着,就连野外出恭落单都能遇上贼,还得白宇去救他,谁保护谁啊哈哈哈。
“就一会儿,能出什么事,你在身边,影响我发挥,自己玩啊,乖。”白宇跟哄孩子似的把拽在他袖子上的手扒拉下来。
你看看,还有这跟个孩子似的拽他袖子的动作,让白宇觉得自己像是他娘亲。
哦,这奶娃娃没有娘,也没有爹,只有师父,怪可怜的。
跟白宇一样可怜。
虎子深深看了白宇一会儿,默不作声的跟在他后面。
“你!”看怎么都甩不掉这块橡皮糖,白宇不禁气结。
“我不去了!憋死我吧!”耍着赖的把鞭子往虎子怀里一怼,白宇踩着重重的步子返回队伍。
他在生气,他心里有事,还是不能让我知道的事,这才是他要去邺城的原因。
虎子眼睛眯了眯,拇指轻轻摩挲鞭子柄上的花纹,继续默默跟在白宇身后,就像只影子。
怎!么!都!甩!不!掉!
还是等队伍进了城,安顿下来,夜里再行动吧。白宇内心甚是苦恼。
虎子觉得有些蹊跷。此前,他几乎每行一段,就要到前方清理一番,陷阱绊马索之类的小伎俩是层出不穷,就好像道上的兄弟全知道白宇要干这一票,都打算要分羹来了。
他护着白宇的这一路上又是亮明身份,又是打打杀杀,软硬兼施的,可没少费事。
一开始虎子也没做他想,只当是世道不好,作奸犯科的自然就多。
谁知白宇临时改的这条道,虎子刚才从头到尾翻找一通,发现安全的很。
真的只是巧合吗?
多年养成的直觉,让虎子觉得事情不简单,更不能放心让白宇独自行动了。
不足半日,赶在太阳落山前,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邺城。他们队伍不算小,几乎占了大半个客栈。
白宇的房间在三楼最东头,虎子的房间在二楼最西头。
离得这么远,白宇很满意,月黑风高夜,作案好时机。
把自己打扮妥当,揣好银子,白宇悄无声息的推开门,然后就被门口悄无声息的站着的那个人差点没吓撅过去。
虎子一身黑衣,抱着剑,倚在白宇房门外,目光炯炯有神的看着他。
“你大半夜的站我门口干什么!”
“我听见你房间里有动静,担心有贼人,就出来看看。”
白宇从三楼望向二楼,再看看长得见不到边的走廊。
“这么远你都能听见?!”
“我刚才和人换了房间,凑巧就是你旁边这间房。”
白宇:……
“说吧,你到底有什么事,才非要来邺城不可?”
不知道为什么,向来奶里奶气的虎子,这一刻竟让白宇觉得有些步步紧逼,强势得让他招架不住。
“奶娃娃,你不知道邺城是个什么地方吗?”白宇换上一张流里流气的嘴脸,挑起虎子下巴。
“我呀,是看你这张脸实在是惹人怜,要是卖给小倌馆,那银子可能要比我走这趟买卖赚得还要多呢。”
深吸一口气,虎子转过头,甩开他下巴上那只不老实的手。
“要卖我,不带着我去,不合适吧?”
白宇再次:……
“我求你赶紧回去睡觉吧。”
“你睡我就睡。”
“你就不怕我真把你卖了?”
“有本事你就卖!”
杠到最后,虎子也来了脾气,两个人眼瞪着眼,鼻顶着鼻,谁也不让谁。
虎子一直认为,承诺了别人的事情,就得做到,这是师父教的。那他既承诺了会护白宇这一路,就断不能让白宇有什么闪失。
这邺城,在天子脚下明目张胆违法乱纪,这么多年竟也没人出来治理,想必背后必有了不得的背景在撑腰。
这样的地方,他们一队扎眼的外人,最是容易被欺生了。
所以,说什么虎子也不会放任白宇自己一个人半夜在外面乱跑。
而且,这种被白宇有事瞒着的感觉,令虎子,非常非常,不,爽!他还非得弄明白白宇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。
白宇在前面走,虎子在后面跟。
白宇边走边想怎么才能脱身,虎子边走边想怎么才能防止白宇脱身。
邺城不大,没一会儿,各怀鬼胎的两个人,就走到了淘宝斋。
看看身后那只执着的影子,白宇无奈的叹口气,闪身拐进淘宝斋旁的一家小饭馆里。
虎子就也毫不犹豫的迈步跟了进去。
“我哪知道,这不是饭馆啊。”
此刻,白宇和虎子被一群莺莺燕燕环肥燕瘦的小倌们围挤着,空气里弥漫的混杂味道,让白宇一阵阵的恶心。
邺城这地方有毒吧,谁能想到一个挂牌“周黑鸭”的店,卖的居然不是正八经的“肉”啊。
“你原本不就说要来小倌馆吗?还说要把我卖掉呢。”
看白宇冏着一张脸,跟只猫儿似的直往自己身后躲,虎子心情莫名变好,都开始有心思逗弄他了。
不着痕迹的隔开企图探上白宇腰侧的咸猪手,虎子回头瞪了那手的主人一眼,眼神狠戾,差点没把那小倌人给吓尿了。
“奶娃娃,你逼我的!”被虎子调笑的神情气恼,白宇恶向胆边生。
“等会真被我卖了你别哭!”
白宇肉疼的掏出银子给老板,要了个雅间,点了几壶酒,然后一把把虎子搂进怀里,涎笑着跟老板说,“人,我自己带了,钱,我照给,兄弟就是看好了你这里,怎,么,玩,都,没,人,打,扰。”
说到最后几个字,白宇在虎子身上狠狠吃了一把豆腐。
惹得虎子浑身一僵,这臭小子疯了吗?哪都敢摸!
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,虎子对白宇时不时的肢体接触已经习惯,就连身体本能的反应都为白宇开了绿灯。
不过这不代表大的大兄弟也能任白宇乱摸啊。
浓郁的茶花香顺着白宇鼻尖窜进四肢百骸,白宇腿一软,几乎要站不住。
最后,到底还是朱一龙扶着他进了房间。
“胡闹!”
“谁让你非要跟着我。”白宇脑袋还是蒙蒙的,说的话也软软糯糯,跟撒娇似的。
“来,奶娃娃,陪我喝酒。”
再迷糊也不能耽误正事,白宇甩甩头,强打起精神,继续考虑脱身的办法。
灌醉这个奶娃娃,暂时把他寄放在这里,等他买好了药,再回来抗他回去。
多么完美的计划。